郑光祖的喜剧艺术也在于其作品喜剧情节的创造有着令人瞩目的成就。
柏格森《笑——论滑稽的意义》中将喜剧情节称为情景滑稽,并指出其手法主要有重复、倒置、相互干涉三种,我们也可从这三个方面认识郑光祖作品的喜剧情节类型。
1.重复
作品中,通过同一人物的同一言行的一再重复,显现出喜剧色彩。《翰林风月》在表现白敏中渴望见到小姐的情态时即用了这一手法。二折,樊素入白敏中书房,白以为小姐:“(白敏中慌搂旦科,云)小姐,来了也。”白托樊素递简帖和香囊给小姐后,苦等音讯,樊素至:“(白起身搂科,云)小姐,你来了也。”三折,白敏中焦灼地等待与小姐私会,又误樊素为小姐:“(白敏中向前搂旦科,云)小姐,你来了也。”相同的动作和言语的不断重复,生动形象地传达出白敏中的惶急、卤莽,其神态充满喜剧意味。
2.倒置
作品中,人物言行的关系前后颠倒,即在前某种言行的发出者,在后却成为同一言行的接受者,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倒置”状态中,营造出喜剧效果。如《王粲登楼》,王粲落魄时求见丞相蔡邕,拜见时,蔡叫铺好锦心拜褥,说:“只怕污了你那锦心衣服”,后三次敬酒,三次故意不与,并说滴酒未沾的王粲“发酒疯”。王粲得意后,蔡邕求见,请其“受老夫一拜”,王粲即叫“将过锦心拜褥来”,说“怕拜下去污了你那锦心衣服”,也三次敬酒,三次不与,言蔡的质问是“发甚么酒疯”。《翰林风月》里,小蛮对白生暗怀情愫,但当樊素将白生书简交给她时,却勃然大怒,要樊素“跪着”,骂为“辱门败户的小贱人,”“与他这等淫词来戏我,”声言要禀告老夫人,“拷下”她“下半截来。”然当樊素拿出小蛮故意遗给白生的香囊,要将“这东西索寻个下落”,“到夫人行去来,叫奴胎吃顿拷”,小蛮立即态度大变,恳求樊素“咱和你且慢慢的商量”,言“是我的不是了也,”“你打我两下波。”而樊素亦叫小姐“你过来跪着”,唱道“今番轮到我装幺。”王粲、蔡邕、小蛮、樊素前后言行的颠倒,妙趣横生,引人发笑。
3.相互干涉
柏格森论相互干涉:“它之所以滑稽,乃是由于它体现了两组不相干的事件的会合。”(《笑——论滑稽的意义》)这也就是指剧中人物的误会,剧中人不明真相,而观众已心知肚明,因此对其误会付之一笑。如《倩女离魂》,“离魂”情节,外人不知,王文举不知,倩女自家亦不知,遂产生种种误会:倩女之母、婢、王生之家人皆以为王文举别娶他人;倩女以为“他原来有了夫人也,兀的不气杀我也”;王文举则视离魂为鬼魅,要予以砍杀。而观众清楚地知道观看的是关于离魂的戏,剧中也交代了倩女病卧在家,扮离魂的正旦唱词“我觑这万水千山,都只在一时半霎”,也暗示了非真倩女追赶王生,加之舞台上倩女与“离魂”有着一模一样的扮相,因此,当剧中人陷入误会时,洞若观火的观众就获得了“先知”的快感;而剧中误会消除,这种被“印验”了的快感就愈加强烈。康德《判断力批判》认为“笑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即认为笑是由不快感到快感的突然的转化,这种论断正揭示出误会的产生和消除引发喜剧快感的缘由。
郑光祖作品的喜剧情节,并非以上三种类型所能完全包纳,如《三战吕布》有张飞与孙坚的对照、《智勇定齐》中有齐女与大臣的对比、刺字的戏弄等。但无论何种情节,都恰好地突显了人物的特定性格,在冲突中展现喜剧效果,机巧而自然,与其它优秀的元杂剧喜剧作品相比,亦毫不逊色。
二、郑光祖对喜剧性的刻意追求
通过研读郑光祖的作品,我们发现他对喜剧艺术似乎情有独衷。其历史剧,一空依傍,随意编排古人古事。如《王粲登楼》写王粲父生前与丞相蔡邕指腹为婚,王粲始困终达,官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与邕女谐成伉俪;《三战吕布》写孙坚嫉贤妒能,两剧内容皆于史无稽;《伊尹耕莘》《智勇定齐》亦取材于历史传说,极富传奇色彩,故王世贞《曲藻》斥其“事实可笑”。而如此艺术处理,是形成作品喜剧品格的关键。郑光祖并不是对历史上的王粲、孙坚一无所知而随意编排,但如忠实于历史上的王粲、孙坚,作品的喜剧性就无由而生。因此,我们可以认为,郑光祖是欲通过喜剧方式抒情达意,而有意改变历史人物的面目,使“事实可笑”。从《翰林风月》一剧,更能看出这一特点。
前人对《翰林风月》的批评,向有两点:一是谓其抄袭《西厢记》,王世贞《曲藻》言“《梅香》虽有佳处,而中多陈腐措大语,且套数、出没、宾白全剽《西厢》。”梁廷楠《藤花亭曲话》卷二说:“梅香如一本小《西厢》,前后关目,插科、打诨,皆一一照本模拟。”二是指责剧中人物设置不伦:“敏中为乐天从祖弟,史称其与乐天相友爱者,乃妄以其兄之妾为其弟之妻,且婢,使千古而下阅者,疑敏中有陈平为盗之谤,朕栖欲治之心。颠倒伦常,莫斯为甚。”(梁廷楠《藤花亭曲话》卷二)我们对照《翰林风月》与《西厢记》可以发现,郑作虽总的成就没有超过《西厢记》,但在喜剧性上却得到了某些加强。
相关推荐:
下一篇:谈谈艺术创作的基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