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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上世纪60年代,原西德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美学研究都面临深刻转型。究其动力,既源于美学更新知识的内部要求,更出自美学研究所置身之现实语境的剧烈变革。随着德国由现代工业生产社会向后现代文化消费社会的过渡,文学艺术的生产、传播、消费、反馈的方式也因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在传媒文化中的坐标方位、功能作用也与以往大相径庭。新兴电子媒介的迅猛发展和全面普及、大众传媒文化与日常消费文化的异军突起和后来居上,导致艺术和非艺术的交叉互渗和文艺边界的扩大模糊。再有,两德分立背后之东西阵营的相互对峙,全球化浪潮支配下西欧一体化进程的快速启动,这种背谬式存在造成德国美学的古典性、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高度紧张,从而使得美学研究的既定范式和知识框架呈现出与其所处的文化世界的现实错位和历史脱节,构成接受美学出场的多元语境
一、接受美学的主体间性交往论
姚斯认为,在前现代,民众可以发挥主体性,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作品,实现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可是到了现代工业大生产的体制下,上述自我生产、自我确证之美学图景已成如烟往事,难以重现。上述论断一方面可见出接受美学与否定性美学在文本生产方面的所见略同,以及同后现代美学家的分野,毕竟后者出于论证大众文化合法性的隐匿目的,作乐观天真状地认定“大众是大众文化的主体”,对大众文化中的某一与主流观念略有抵触的文本如获至宝、津津乐道,陷入对文本他异性的过度诠释。但这并不是说,大众就是被人任意宰割之砧板上的鱼肉,被完全剥夺建构自己文化的权力。事实上大众虽不能亲手“创造自己的大众文化”,但还能“创造性使用大众文化”。原因何在?文化活动不能理解为静止的孤立的文化文本(如具体的文学作品),而是存在于人类的生存方式和解释活动之中,即文化不等于成品而是主体间意义建构的过程活动。“在这个作者、作品和大众的三角形之中,大众并不是被动的部分,并不仅仅作为一种反应,相反,它自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能动的构成。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进入一种连续性变化的经验视野”。这就意味着文化工业充其量是为消费者提供审美剧目或者美学资源,而作为被支配者的读者们如何从中猎取成分、为己所用,才是关键所在。缘此,美学必须转变研究方向,也就是不再纠缠在文本生产或文本本身,因为这是包括美学理论家在内的所有当代人都难以改变的传媒现实,继续讨论也无补于事、徒增悲观。但如果将问题聚焦在读者是如何在我们所被抛入其中的文化世界中,发挥主体性来解读文本之维度,则别有一番天地。的确如此,美学“不仅需要研究大众文化从中进行制作的文化商品,更要研究人们使用文化商品的方式,后者更具有创造性,而且比前者更变化不定”。接受美学虽然从不否认,文本声音固然足以影响规训文本和读者之间生成的可能关系,但不承认这种说服诱导是绝对的控制关系。缘此,文化工业的商业目的和观念形态企图是路人皆知,但有疑问的是其产生的效应反响。因为接受的审美效果不仅受制于文化产品本身而且还取决于消费者的使用,即消费者抵抗同质化能力的强弱。因此问题的核心在于揭示处在具体时空中的读者如何使用给定的传媒资源,而不能如反对同一性的否定性美学那样将大众传媒的美学贫困、思想浅薄,硬说成是群众的审美贫乏、精神肤浅。
从美学发展史上看,接受美学的观点并不孤立,相反在德国之外的英美世界有着大批同路人。比如伯明翰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第二任主任斯图亚特·霍尔就反对法兰克福学派把文化工业看作精神鸦片之令人沮丧的话语系统,而强调在接受中完成文化霸权控制和反控制的双向运动,从而为身为弱者的受众,谋划一条越出这个愈益隐蔽、然而也更为无所不在之传媒权力网络的可能出路。他在《编码/解码》中提出3种看似简单实则深刻的符号学解码模式,打破受众理解传媒文本的一致性或同一性的理论迷思,为当代美学提供深入勘察媒介文本所生成之复杂文化影响的方法论。霍尔的论断指出:“文化产品的意义不是传送者传递的,而是接受者生产的。意识形态的被传送不等于被接受。……观众远不是消极被动的昏昏欲睡的电视虫,传送者本人的解释并不相等于接受者自己的解释。”如果说接受美学还是“扶手椅中的理论家”在哲学层面的抽象思辨,那么霍尔等人则以民族志的受众研究成果,为抽象的理论提供了补充,自觉或不自觉地证明了前者的观点。即文本意义是由接受者参与生产而成的,而非信息的发送者强行传递,故而文本的生产者和传送者的解释,只是诸种解释中的一种,并不天然地具有特权地位,更不能替代或者等同于接受者自己的解释,后者既可以赞同也能够反对,或者在“赞同中反对”、在“反对中赞同”。是故,读者终于可以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形象和属下地位,与传播者一道分享作为传播主体的荣光。诚如另外一个霍尔,即曾担任加利福尼亚大学戴维斯分校历史、社会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的约翰·R.霍尔在梳理现象学接受理论和后结构主义符号学对文化意义和阅听人的相关研究之后,认为二者并不矛盾,相反关系密切。其指出“再也不可能认为文化意义完全存在于文化的客观性之中,或是认为它存在于个体文化使用者的孤立意识中。任何文化内容和阅听人效果之间的简单因果关系都已被抛弃……一个关键性的认识已经达成:再也不能简单地认为阅昕人是文化的被动接受者,相反,阅听人自己参与到文化运作之中,而且这种运作不仅仅限于其‘阅听人’的社会角色”。当然话说回来,尽管上述观点着实让人兴奋,但也应认识到在强调读者主体性的同时,往往也要警惕读者中心论之倾向,否则接受研究极易沦为对权力支配种种转化形式的辨认而难以自拔,在非此即彼的谬误中堕落成对另一种权力(读者权力)的变相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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